领导瘦瘦高高的个子,戴上眼镜自有一股斯文气象,讲起话来斯条慢理,却能恰到好处,就如同击鼓一般,每一响必有回应。
“库瓦提啊,我找人了解了一下你这个病,布病它不是大问题,你到医院去,该住院住院、该吃药吃药,不是有医保吗,怕什么?”
“我就是心里憋得慌,大哥你也知道,家里就我和丽扎两个人,现在我病了,丽扎该怎么办?工作怎么办?”
“要相信党和政府,T书记和我都是你亲戚,你有困难,我们能不帮吗?放宽心,你要是去住院,家里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。要是对县上的医院没信心,就到市里来,我帮你找医生。”
库瓦提住在一楼,午后的阳光从卧室的窗户里照进来,到客厅里已显得幽暗。微胖的库瓦提坐在桌子右侧,把一张椅子挤得满满当当,短粗的手指搅在一起,低着头叹气:“哥啊,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,会染上这个病?”
T书记在旁边劝道:“你愁啥呢,这些年来,我们什么时候不帮你啦,工作帮你找了,现在孩子也长大了,读书学习都不用愁。这不一听说你病了,我和领导马上就来看你了,有什么不放心的!”
丽扎正把大花猫从卧室撵到门卫间,转过头来对库瓦提说:“爸,你就听领导伯伯的话,去医院吧。”
……
第一次见丽扎时,也是一个下午,我们一行人走进小区,见到个短刘海、齐耳短发的小女生踩着滑板在面前呼啸而过,后面追着一帮小屁孩。见到T书记,小女生漂亮地一个转弯过来,一脚着地,一脚踩着滑板顶端稍稍用力,双手便把滑板抄到了怀里,跑过来和T书记打招呼:“T伯伯好,爸爸在家呢,我带你们去吧。”
后来我们了解到,丽扎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,按她自己的说法“我在学校里可是成绩好的。”
T书记把领导和我介绍给库瓦提:“这是XX局的领导,这是小A同志,以后你们可就是亲戚了。”
转过头来告诉丽扎:“你可以叫A叔叔。”
丽扎举一反三:“那他就是领导伯伯了?”
大家一起哈哈大笑:“对,以后丽扎就有一个当领导的伯伯了。”
丽扎好奇地看了看我们:“叔叔你们玩滑板吗?”
我想了想,毕竟年长者不以筋骨为能,还是谦虚些好:“这个实在不会,怕摔跤。”
“那领导伯伯会什么呢?”
领导想了想,认真地答道:“我会打鼓。”
……
领导打的是非洲鼓,而且数十年练习不辍,功力颇深。丽扎顿时来了兴趣,缠着领导问起了非洲鼓的事情。领导没有随身带着鼓,拿出手机来和丽扎一起研究:“喜欢唱歌吗?”
“喜欢,在学校里经常唱,老师教一些,我们更喜欢唱网上的歌。”
领导用手机放了首《可可托海的牧羊人》,丽扎笑起来:“我知道这首歌。”
领导换了首《万疆》,丽扎又说:“这首歌老师教过。”
“会唱吗?”
“只会一点。”
“听歌不能光听,要去感受它的节拍,节拍抓准了,唱起来就容易了。下次,伯伯把鼓带过来,教你唱歌。”
……
领导说到做到,在后来的日子里,经常到库瓦提家中走动,和库瓦提谈心谈话,教丽扎打拍子,更多的时候是检查丽扎的作业,听丽扎背诵古诗“稚子金盆脱晓冰,彩丝穿取当银铮……”。然后告诫丽扎:“读书一定要读出声来,读出声才知道自己读的对不对,才能找到语感……”
库瓦提在旁边点头:“说得对、说得对,我一直想教她,就不知道怎么教。”
于是丽扎越来越听“领导伯伯”的话了,“领导伯伯”让爸爸去医院,丽扎就监督着爸爸去了县医院。回来后我们又去看他,库瓦提粗短的手指拈着几个小药瓶给我们介绍:“这是治病的,这是护肝的……”“就是时间长点,医生说先吃一个疗程,半个月。”
半个月后,正好是“七一”,再见到库瓦提,脸上精神了许多:“现在感觉病好了,就是药吃了犯困。这两天厂里忙,加班,不想吃药了。”
“工资怎么样?”
“还可以,加班有奖金。”
领导一脸严肃地看着丽扎说:“丽扎啊,现在伯伯交给你一个任务,一定要好好完成。”
“好的领导伯伯,什么任务啊?”
“就是监督你爸爸这两天到医院去复查,让他千万听医生的话,按时吃药。”
“我们拉钩。”
随后领导取出鼓来:“今天是‘七一’,我们来唱一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吧。”
丽扎觉得房子里人少了一点,自告奋勇去抓几个同学来。不一会,来了个小胖子:“我们这在打鼓唱歌吗?”
华灯初上,在库瓦提的小客厅里,伴着“砰砰”的鼓声,一群人开始高声唱: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……”
……
年底,单位举办晚会,领导穿着POLO衫、牛仔裤,打着鼓,和大家一起跳了曲改编版的《失恋阵线联盟》,技惊四坐。随后,领导调任外地,临走前和库瓦提视频良久,鼓励他好好工作,努力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,勉励丽扎好好学习,把生活过得像歌一样美。
春节时,我给库与提一家拜年,顺手给库瓦提发了一段领导在晚会上的视频,随后丽扎回了一句信息:“伯伯好帅!”
作者 | 乔炎